一念梦起

其实再过三周可以直接写第三阶段的总结了, 但本文亦是早已想写的内容; 故而先行书写几字, 待到回国之后再补完第三阶段与第二学年的总结.

本文的动机可以说起源于一场梦, 也可以说起源于一系列梦. 这类梦中均以各种形式涉及不可回避的中学应试语文, 每每梦到便觉极度不快, 起床之后亦是还在沉浸于其中, 有种后怕之感. 这样的梦从大一便已开始, 直到如今已经在法国两年依旧不时刺入深夜, 划开一道记忆的口子, 放出那些令我感到巨大不快的, 中学应试语文: 可以说这一深刻的厌恶, 仅仅少许的恶念便使之潮汐一样反复出现于梦中. 梦中的状态往往极度之烦躁与抗拒, 其强烈程度在日常生活中甚至没有等价.

中学应试语文, 在中学总共五年中, 有如现实中的噩梦. 细致来说, 除了作文和古诗文书写之外, 针对其他内容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写作文, 以为是相当快乐的; 古诗文, 以为是相当上口的. 但这两部分恰恰不是常规应试语文的核心: 作文大多正常书写至少可有将近三分之二的起始分, 课内那点古诗文书写无人出错, 而去年在另一文中所引的「我才之多少, 将与风云而并驱矣」这样的想法则是没有任何必要. 而诸如阅读这样的部分, 则可以说是噩梦之根源: 除了句子赏析在中学的某一时刻记住了答题的模式, 其他内容完全从心所欲, 从而六分题目只得一分便是常态. 也试图学会过这些东西, 可惜不论效率和答案合拍率均无提升, 还会招致来自大人的责备. 久而久之, 中学应试语文便成了巴甫洛夫的铃铛, 只要见到单单「语文」二字都会使我焦急, 以至于现在我只敢在日常交流中使用「文学」二字来作文字方面讨论.

今天想到「不想学的东西」一词, 突然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词, 起码对我而言. 这一思绪可能渊源于中学应试语文… 我一直极为厌恶应试的语文, 但我并不排斥学习我自己认为有趣的文学内容等; 但语文考试的负反馈对那时的我的确夸张到不可接受, 在大部分学科成绩在年级前一百两百都还可以的时候, 一门语文能干到五六百名… 所以我似乎在上大学之后开始过分强调专业的必要, 把选自己想选的专业视作比天更大的东西. 这终归没有走出象牙塔——即便在科大也有政治课外语课, 难受一以贯之

可以说, 仅论心态的扭转功效, 中学应试语文已经在我心中无出其右. 即便现在硬要去再次参加中学那些标准科目的考试, 除去数学物理与英语, 可能还会是语文成绩更佳, 好于以前自觉很会的化学, 好于早在第一波学考便考完的大文三科, 好于完全记不起来什么的生物与技术. 但是不论如何, 其他学科带来的回忆还是正面的: 学了数理化的一部分竞赛内容所以对常规考试形成平推之态, 学考前全力背书让政治能见到努力提分的痕迹, 一直倾心的历史不用老师讲也会自主学习思考, 以及其他课至少没有什么深刻的负面感, 即便技术学考是 B 也不过如此. 可见「语文」是多么苦大仇深, 其他科目考试失误还不如几道永远写不出来的阅读带来的阴影面积大.

另一方面, 这样的中学应试语文也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思考. 许多时候作为通识教育的一部分, 会有一些课程如同「语文」一样令我感到不快; 即便如今在法国, 也有少许坐牢的课程. 中学阶段的「语文」似乎给了我打了一针预防针, 让我在再次审视中明白总有东西难两全; 同时这又似乎是一个托底, 在二十一年的过去中, 似乎再没有一个比得上中学应试语文的油锅, 以至于当初觉得类似写代码这样的工作如今也完全可以接受了. 总而言之, 即便无法化作动力, 化作地狱十八层下面的第十九层未尝不可: 从此品尝炼狱的滋味, 回到人间便是处处美好, 云自无心水自闲.

毕业设计答辩结束了, 下一步要开始想的东西涉及如何在社会上养活自己. 但若还禁锢于「是否为自己所好」这样的思考方式, 似乎便不得不舍弃太多东西, 以至于为了一个所好之物, 要放弃很多很多其他的. 不讳言, 金钱本身便是实现之的必要之一, 如吃好吃的或找朋友玩. 这时天平上有了更多的担忧, 此时在一定程度上放弃现在想学的东西, 如「纯」数, 可能可以换来未来一个更快乐的生活; 代价便是会站在曾经中学那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中设下的语文考试前, 乃至迈过去… 我不知道对别人来说, 说 quit 也好说转行也好, 困难主要在什么地方; 但对我来说, 也许心理上的困难在此罢

为什么要写这些呢? 明明本科都毕业了, 还在纠结那些东西? 我其实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我真的能完全走出这样的阴影, 也许记忆中的筛子真的可以只留下中学的美好回忆, 而非反复出现的心梗. 如「我是清都山水郎, 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券, 累上留云借月章」 这样曾经十分喜爱的狂放诗句, 终归只能作为偶尔自言自语时的宋词, 而不能写在「语文」的卷子上.

当然, 也还有别的梦中常客, 比如没有面容的女朋友, 也能让我起床后有所回味. 总之是这样一点又一点的念想, 在心灵中无法探察的区域里, 构筑起了挥之不去的梦.